饶神父和难民区的孩子们在一起。
刘老先生展示难民区地图。
因为一本日记，被誉为“中国辛德勒”的拉贝为广大中国人所传颂。但是，有一位“上海拉贝”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他就是法国神父饶家驹。1937年11月到1940年6月，饶家驹在上海南市区创立了战时救护平民的难民区——饶家驹区，保护了30多万中国难民，此后又在广州、汉口等地设立安全区，救援中国难民，被称为“难民之父”。近日，青年报记者走访了见过饶家驹本人的上海市民以及潜心研究饶家驹多年的专家学者，试图还原这位“无亲无故”的传奇神父。
慈祥的大胡子爷爷总是用左手摸我头
饶神父还设法办起了医院和学校，后来还组织了“生产自救”。
本报曾经通过各种渠道试图联系饶家驹的后人或亲属，最终得到的反馈却是：这位将毕生奉献给慈善事业的神父，生前无亲无故。最终，我们找到了刘复田老先生，因为父亲曾与饶家驹共事，他是目前尚健在的为数不多的亲眼见过饶家驹本人的“见证者”。
今年81岁高龄的刘复田老先生是一位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家住闵行区。认识饶家驹时，刘复田才6岁左右。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穿着黑袍子的“大胡子爷爷”右手受伤而残，总是用左手摸摸他的头，充满了慈祥、和蔼的人格魅力。
“我的父亲叫刘梅一，是个佛教居士。当年与赵朴初先生同在中国佛教协会共事。赵是总干事，家父是理事。8·13日军轰炸闸北、金山、浦东等地，大批难民涌向法租界及邻近的南市区。由上海国际救济会发起，组织了8个社会团体，如中国佛教会、上海青年会等一起救济难民。家父受佛教会派遣，参加了上海国际救济会，协助饶神父一起到南市办起难民救济所，并参加总务组工作，担任采购分配救济物资等事务。”
“回到南市后，我们住进了邻近民国路青莲街上的一所寺庙——青莲庵，住在花厅后面一间，楼下住的都是难民。”根据幼时的记忆，刘复田画了一张青莲庵的“平面图”。青莲庵正对着法租界入口，凡南市区与法租界相通的路口均筑有铁门。8·13之后，铁门就关上了，不得进入法租界。因而无数难民聚集在这里，祈求帮助。这让当时年仅6岁左右的刘复田看到了生命中难以磨灭的一幕幕：“难民不断从浦东、宝山、闸北以及苏浙涌过来，他们围在法租界和难民区的交界处，缺衣少食，席地而睡。” 刘复田告诉记者，当时法租界有不少社会公益组织，会通过沿街的铺面窗子，把救济难民的馒头、大饼等食物扔出来，沿街的难民就去抢，即便不小心扔在垃圾堆里，也迫不及待地捡起来吃下去。
“后来，饶神父他们‘先头部队’组织国内外进行募捐，让30万难民安顿下来。”老人向青年报记者展开了一张《上海南市难民区分布图》，可以清晰地看到：1937年11月，饶家驹在南市设立的难民区范围是从方浜路至民国路（今人民路），大约占了当时老城厢1/3的面积，共设有十八九个难民救济所。当时难民区由铁丝网拦住，与外界隔开。而难民区内的一些公共场所，诸如面粉交易所、酱业公所、城隍庙、万竹小学等非民宅，都腾出来安置难民。
二三十万难民虽然被安置下来了，但衣食是个大问题，极难解决，还有一个安全问题，那就是不受日军伤害。这些都由饶神父出面与日军交涉谈判。几经交涉，日本领事方同意不进攻难民区，并规定区内不准有反日活动。饶神父又四处奔走，向国内外募捐，获得大量资金，才得以逐步解决难民的衣食问题。即便如此，难民的生活还是极其困苦的，仅能半饥不饱，食品极差，衣服也只是御寒而已。这些已是饶神父千方百计，不辞辛劳所得，极为不易。
待稍有好转，饶神父还设法办起了医院和学校，后来还组织了“生产自救”。“有一次饶神父不知从哪里拿回来很多鹅毛，我们小孩子就把鹅毛上的杆子拔掉，把羽绒部分撕下来整理好，然后卖出去，再把这些微薄的收入捐给难民。”
“这里是当时的南市难民区监察委员会办事处，饶神父就是在那里办公的，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拆掉造了商场。”提到饶家驹，刘复田至今一脸敬佩：“虽然那时我还很小，但觉得饶神父很了不起，一个外国人为中国难民做了那么多事。父亲和饶神父一起办了很多义务小学，就设在庙里，放些破桌破椅，就开课了。”
“1940年，饶神父去了武汉、南京，后来回了法国，我父亲与他的联系就渐渐中断了。”刘复田说：，“饶神父与他的人道主义精神，永远留在他我们全家的记忆里。”
90后研究学者
他炸断手臂后 心里先想到的是学生
饶家驹这个如此“接地气”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被称为“独臂神父”的饶家驹右手又是如何受伤的？上师大人文学院中国近现代史研三学生王海鸥查阅当年上海《申报》报道，了解了真相：“饶家驹右手受伤其实跟抗战无关。”
“饶家驹当时在徐汇公学教化学，时逢圣母月，学校要上佘山庆祝，需要做一些爆竹。热心的饶家驹便接受了这个特殊的任务。”王海鸥告诉青年报记者，根据当时的《申报》报道，由于上海的天气比较潮湿，这些火药都要放在露天晒干，然后再往竹筒里填，最后盖上盖子。然而，在填火药的过程中，由于用力过大，导致火药爆炸。
有一个细节令王海鸥感动：“当时报纸上说，做爆竹的时候，很多学生因为好奇而在一旁围观。爆炸发生后，饶家驹因为离得最近伤得也最重，但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学生，他对救助的人说：先救我的学生。”因为这次爆炸饶家驹失去了他的右臂，但他爱护学生的美名，却因此传颂开来。
说起“饶家驹”这个名字的典故，王海鸥告诉记者，那是因为其名字的法语发音很像上海话的“饶家驹”，所以起了这个中文名字。因为热爱中国，在华最后岁月，饶家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饶家华”。
身为一名90后，王海鸥坦言自己是怀着一颗崇敬的心去研究饶家驹这个人物的。“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事实证明，他没有被中国人民遗忘。”
抗战历史专家
他的难民区构想开创了“上海模式”
“难民古今中外都有，饶家驹首创的保护平民安全区模式，直接促成了战后《日内瓦条约》建立，加入了战时平民保护相关条款，这正是写入国际公约的第一个‘上海模式’。”研究饶家驹多年的著名史学专家、上师大人文学院院长苏智良教授告诉青年报记者，其意义在于，明确了战争相关方均有责任保护难民。
据苏智良介绍，当时在南市有多个主要的难民营所，设在教堂、城隍庙、庵堂、清真寺、学校、公所和饭店中。还有一些商店及空置的民居也收容了一些难民。难民区内总共有9个发放免费大米的中心，每天为60000名难民提供每日所必需的食物。后来，共开办了24个粮食分发中心和24个集体食堂。难民区内建立了票证系统，所有贫困难民都享有获得口粮的权利。饶家驹与法租界协商，法租界的水电供应延伸到难民区。最终，安全区建立了24个开水房，为104个收容所提供服务。
1937年12月1日起饶家驹发起募捐运动周，亲自到静安寺路美国妇女俱乐部演讲，呼吁踊跃捐款。饶家驹不但从国府募集到了70万元赈灾款，得到财政部长孔祥熙专用于南市难民区的4万元拨款，而且还从日本方面得到了2万日元的支持。法租界曾发行慈善奖券，90%的收入拨给了难民区。饶家驹还在美国发起了“一碗饭运动”，加上美国政府的援助，大约募集到100万美元，在加拿大募集到70万美元。
[饶家驹其人]
饶家驹（1878—1946），原名Robert Charles Emile Jacquinot de Besange，出生于法国洛林地区。1894年入耶稣会，后在英、比修道，获硕士学位。1913年饶家驹到上海传教。1937年在上海建立南市难民区。1938年推动了汉口难民区的建立。1940年回到欧战中的祖国，上海难民区也在同年关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