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记载唐山大地震的杂志，冯景阳保存至今 肖永杰 摄
今年60周岁的冯景阳，身形高瘦，细长的眼睛精光闪烁，英武的军人气质总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他刚刚办理了退休手续，之前先后在芮城县武装部、宣传部工作。
1976年时，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某部雷达操纵连战士，部队驻扎在内蒙古的边防线，唐山大地震那年，他正在军用唐山机场接受训练。一同接受训练的雷达操纵连战士中，有13名是芮城籍，同一年的兵。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同乡+战友的情谊之外，还会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经历，让他们一辈子互相牵挂。“40年了，每年快到7月28日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有一种唐山情结，一点一滴，从来没有忘。”7月25日，冯景阳说。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唐山机场受损严重，指挥系统陷入瘫痪，机场所有的两部雷达在地震中损毁。唐山机场震后开辟的空中生命线，正是依靠受训雷达连战士的雷达建立的。
震后14天内，全国各地3000多架次飞机在此起降，大批救灾物资和人员到达灾区，众多重伤员转运到外地……唐山机场震后创造的我国航行史上的奇迹，来自山西芮城的13名空军雷达兵参与其中。
1 一个营房倒塌，所幸无人重伤
1976年2月21日，包括冯景阳在内的13位芮城小伙子应征入伍，到达位于内蒙古锡林浩特边防线的空军某部雷达操纵连服役。他们中，年龄最大的21岁，最小的18岁。同年4月5日，他们到唐山机场接受雷达操纵专业技术训练。
地震发生的7月28日凌晨3时42分，训练一天的连队战士分别在两个营房中入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营房震塌了，有知觉的时候已经被埋在废墟里了，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是怎么出来的……”冯景阳说。当时，冯景阳等8个芮城人住的营房倒塌了，另5个芮城人住在另外一个营房，没被震塌，所幸无人重伤。
任社民，后来转业回芮城自来水公司，2006年唐山地震30周年时，他曾回忆说，他当时就住在另外一个营房，房子被震裂了几道缝。地震发生时，任社民以为外面在响雷，强烈的震感让他很快明白发生了地震。他裹了一张床单，躲到墙角。地震过后，他迅速冲到屋外。
如今，又是一个10年，任社民已经病逝。
因为联系一直紧密，13个人的情况，冯景阳基本清楚，他惋惜地说，去世的还有转业在河北廊坊工作的常正义。
2 和余震抢时间，保住了武器装备
唐山机场在地震中受到重创，调度大楼的8根柱子断了4根，大楼30°倾斜，两座导航台只剩下一座……
和冯景阳同在一个团的山西籍战士王保全回忆说，地震发生时，他正在700多公里外的团指挥室值班，突然间，感觉地下有个东西像要出来似的顶了屁股几下，屋顶的日光灯管也大幅度地摆来摆去。值班参谋说是地震了，让保持稳定，坚守岗位，同时向唐山呼叫，希望联系到在唐山受训的战友，但是有线、无线都中断了联络；向上级报告，上级也联系不上唐山。唐山机场的联络陷入瘫痪。
从地震中反应过来的战士们被召集紧急集合，来自内蒙古的雷达连60名战士全部幸免于难，只是每人都带一点儿伤。
雷达阵地的兵器室塌了，工作车也被埋了。在连长的指挥下，战士们当即投入抢险救灾工作。冯景阳和芮城籍战友李明政、张建设冒险冲入兵器室内，敲开跌落的水泥板和大梁，忍着伤痛，肩扛手抬，齐心协力推出了工作车，抢出了附属设备，保住了武器装备。
他们和余震抢时间、争速度，使兵器免遭强余震的二次损坏。
在抢救设备的过程中，一根变形的钢筋划伤了冯景阳的肚子，鲜血直流。“有战友回忆说，我的肚子被钢筋刺进去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皮外伤。”冯景阳说。
他们训练所用的雷达因为露天放置，避免了被倒塌的建筑损毁。因为得到及时的抢救和安置，在不断的余震中，雷达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唐山机场本来有两部雷达，全部被地震毁损了，一部天线被砸断，一部则基本报废了。我们的雷达派上了大用场。”冯景阳说。
3 临危受命，为灾后唐山搭起空中生命线
受到重创的唐山机场，在大震之后更显示出了不可缺少的重要性。
震后2.5个小时，一架飞机从唐山机场直飞北京报告灾情；
震后6小时，中央派出的寻找震中设备和人员的专机在此降落；
震后7小时，来自沈阳、石家庄、上海、北京、沧州的救灾飞机陆续抵达……
仅7月28日一天，这个正常情况下年起降飞机不过300架次的军用机场，在没有雷达等通讯设施的情况下，竟降落了50余架赈灾飞机。
随着各地救援物资和医护人员的到来，唐山机场起降的飞机架次逐日增多，与此同时，唐山重症伤员又要紧急转送外地治疗，唐山机场将起降更多架次的飞机。
机场调度工作必须得正常运行，而飞行调度的正常必须让雷达正常。冯景阳所在的连队接到上级命令，以该连为主，组建临时引导分队。“唐山当地空军部队，不仅雷达损坏了，战士也在地震中死伤严重。我们连队和我们连队的雷达，必须顶上去。”冯景阳说。
7月31日，冯景阳与另一名芮城籍战友焦绪民等四人接到命令，在干部带队下，被紧急派往雷达阵地，担负操作雷达任务。
此时的冯景阳，只是一个接受过4个月训练的新兵，他还从没亲自引导过一架飞机。接到任务时，他有些紧张，也有要凭着自己所学担起重任的兴奋。
上世纪70年代，雷达测出的数据，完全靠雷达操纵员口播。雷达天线一分钟转3圈，每转1圈，他们必须向调度室报一次。
白天露天停放的工作车内闷热难耐，晚上开门蚊虫叮咬，开机后工作时间长、情报量大。几天之后，痢疾等疾病接连袭来，但为了履行军人的使命，为了唐山抢险救灾，他们毫不声张，默默坚持。
救灾飞机的机型各异，高度、速度、任务各不相同，掌控的难度很大，但冯景阳他们迅速、准确、及时地完成了播报任务。
截至8月中旬，唐山机场起降3000多架次飞机，最多的一天多达350架次，他们没耽误一批一架，创造了雷达新操纵员训练时间最短、同时保障批次最多、通报空情量最大的纪录。他们的努力，为灾后的唐山搭起了一条空中生命线。
4 抢救伤员不遗余力，帮助群众恢复生产
雷达连参与抢救人员的行动是从7月28日当天就开始的。他们在抢救机器设备后，留几名战士看守，其余的人在连长带领下，跑步离开机场，进入距离最近的碑子院村。战士们从倒塌的平房下救出一部分村民，安排他们开展自救，随即向市区进发。
行军中，一个中年女子跑过来，看见解放军，当即呼救：“快，唐山煤矿医学院，快去救人！”
战士迅速赶去，唐山煤矿医学院的废墟下，呼救声不断传出来。战士们徒手救人，双手抠烂了，指甲劈开了，顾不得疼痛，争分夺秒搜救，数十名受困者安全从废墟中脱险。
7月31日后，在冯景阳和焦绪民参与组建临时引导分队时，其余11名芮城籍雷达兵和其他战友在机场执行抬伤员登机的任务。外地运送救灾物资的飞机卸下物资，战士们就紧急抬着伤员登机。因飞机型号各异，登机也时难时易，有的飞机机舱门很高，上机时，走在前面的战士得跪下，用膝盖上台阶，而后面的战士则把担架高举过头顶，以保证伤员安全顺利登机。很多战士的膝盖都跪出了血，都默默坚持着。
抢险任务基本结束后，他们又开始帮助群众恢复生产。唐山机场西南方向十余里的许家庄村是供应市区蔬菜的“菜篮子”，成了该连队的联系点，战士头顶酷暑，步行着走村串户，向灾民宣传政策，又来到杂草丛生的蔬菜地，开始清除杂草、烂菜，腿蹲疼了，腰弯酸了，手捋烂了，清理出了块块良田，撒上了蔬菜种子……
因为非常优异的表现和突出的贡献，13名芮城战士所在的雷达连随后被空军党委记集体二等功，他们中有8人荣记个人三等功，5人受到嘉奖。“如果回到40年前，我还选择参军。”冯景阳说。
本报记者 胡增春
○档案
芮城县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介绍，最新版的《芮城县志》收录13名芮城籍战士参与唐山大地震抢险救灾的事迹。
他们的现状：
张建设，61岁，在家务农；
冯景阳，60岁，原芮城县县委宣传部工作；
李新房，60岁，在家务农；
任社民，去世，原芮城县自来水公司工作；
王思敏，59岁，芮城大禹渡扬水工程管理局工作；
常正义，去世，原河北廊坊国土资源局工作；
赵亚民，60岁，原芮城县糖酒公司工作；
李泽民，60岁，原芮城县电视台工作；
焦绪民，60岁，原在空军司令部办公室任职；
李民政，60岁，原在山西省农业厅任职；
苟炎亮，58岁，芮城县人民法院工作；
段福平，58岁，在家务农；
薛爱国，59岁，在家务农。
